如今，已過60歲的廣東堅美鋁業(yè)集團董事長曹湛斌，可以一次性連做超千個俯臥撐。

這是一項枯燥又痛苦的抗阻運動，但能比有氧運動更有效地增強肌肉耐力。10年前，為了對抗戒煙后食欲大增可能引發(fā)的肥胖、“三高”問題，保持身體健康，曹湛斌對自己下了“狠手”，開始高強度的俯臥撐鍛煉。

能吃苦，是曹湛斌對自己這代創(chuàng)業(yè)者的第一評價。1957年出生的曹湛斌，經歷過吃不飽飯的童年，第一桶金是和哥哥起早摸黑在市場賣肉賺來的。直到而立之年，他還跟著維修師傅通宵修機臺。他所受的教育和經歷告訴他，“光有聰明不行，有些事必須是干出來的?！?/p>

他熟讀重要的政策文件，最喜歡的書是《三國演義》和《紅樓夢》。他認為，“經營企業(yè)和追求健康一樣，都要講智慧。”

他拒絕被稱為“企業(yè)家”，即便他一手創(chuàng)立了雅潔五金和堅美鋁業(yè)兩家行業(yè)龍頭企業(yè)。在他看來，“任正非、曹德旺、馬云這些，有大智慧大戰(zhàn)略的，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企業(yè)家，我就是個企業(yè)老板?！?/p>

這應該是曹湛斌的心里話。論影響力與知名度，說堅美與華為、阿里巴巴還有距離，這是事實。要說堅美為中國鋁材行業(yè)作出不少貢獻，甚至為中國鋁業(yè)爭光，也是客觀評價。畢竟堅美做到了日、美、德等發(fā)達國家鋁企沒能做到的事：讓全球著名的10大高層建筑，5座采用堅美鋁材。

堅美鋁業(yè)辦公大樓

下海

沒有多少人知道，鋁型材行業(yè)“大佬級”的人物曹湛斌，最初的職業(yè)理想，是做一名公務員。

20世紀70年代，高中生還是個“稀罕物”。整個大瀝，只有一所高中，2年制，2個年級總共6個班，曹湛斌是其中的一員。

然而在那個還沒有改革開放的時代，讀完高中的曹湛斌并沒有太多的用武之地，畢業(yè)后就回家務農了。

1977年是曹湛斌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。那年，曹湛斌應征入伍，憑借出色的學習能力和身體素質，第一年進了教導隊，第二年就當上了班長、入了黨。第三年正準備提干，卻遇上部隊提干政策調整，“不然可能就多了一個連長、營長，少了一個老板?！辈苷勘笳{侃。

雖然沒能提干，但在部隊服役五年里，曹湛斌獲得部隊七次嘉獎，榮立“三等功”一次。軍旅生涯的熏陶和所獲榮譽的激勵，讓曹湛斌躊躇滿志，想干一番事業(yè)。于是1981年退伍返鄉(xiāng)之后，曹湛斌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尋找應聘“公務員”的機會，可惜不得其門而入。

那一年，被新華社評為“從改革源頭唱起的希望之歌”——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被創(chuàng)作出來，在中央電視臺完成了錄制。就像這首唱遍大江南北的歌曲一樣，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的第三年，機會與希望的春風，吹遍中國大地。

南海大瀝尤甚。大瀝本就是商貿往來之地，第一條聯(lián)通廣佛、始建于明末清初的陸路省佛通衢，大部分位于大瀝轄內。到20世紀70年代末，省佛通衢古驛道漸漸退出歷史舞臺，新建成的廣佛公路成了廣佛交往、南北往來的新紐帶。

路通，則物流、人聚、財通。尤其當改革開放的浪潮涌來，時任南?？h委書記的梁廣大帶著縣委、縣政府領導班子，敲鑼打鼓到萬元戶家里“祝富賀富”，也點燃了大瀝人奔赴市場經濟的熱情。曹湛斌的哥哥曹銳斌，就是其中之一。

當時曹銳斌已經是一名個體戶，在市場上開檔口賣豬肉。20世紀80年代初期，包括公務員、工人在內的大部分工作，月薪大約在幾十元上下，曹銳斌一天賣豬肉賺的錢就差不多是這個數。

自然而然的，曹湛斌在兄長曹銳斌的幫帶下，一起賣起了豬肉。

那一年，曹湛斌24歲，正式“下海”。

不甘

從24歲到32歲，曹湛斌和哥哥曹銳斌一邊在農貿市場里做著豬肉、牛肉的買賣，一邊看著家鄉(xiāng)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在曹湛斌賣豬肉的第三年，大瀝人鄺錦華、梁灼林等人開辦了大瀝第一家鋁型材廠——謝邊鋁材廠。

兩年后，陳亞海從老家湛江來到大瀝闖蕩，他從兩三個人的作坊開始做廢舊金屬回收。之后，陳亞海的三個兄弟也不斷地加入進來，場地迅速從原來的100平方米擴大至10000平方米。

再一年之后的1987年，另一個大瀝人潘偉津買地做起了有色金屬加工的生意，并將公司起名“偉業(yè)”。

在20世紀70年代之前，國內鋁型材產業(yè)一直由軍工企業(yè)壟斷，直到80年代中后期，以上述一批在大瀝從事廢舊五金回收和熔鑄的人向產業(yè)下游延伸，鋁型材加工業(yè)才有了民營企業(yè)的身影。在那個特殊的年代，他們用簡陋的熔爐、粗放的工藝上馬，但無一例外賺得盆缽滿盈。

那確實是一個只要膽大、敢闖，就有機會的年代。用曹湛斌的話說，“去廣州隨便拉一些垃圾廢品回來，加工一下賣出去都能賺錢?！?/p>

“人家行，我們曹氏兄弟為什么不行？”不甘心一輩子在農貿市場里賣肉的曹氏兄弟，在長達兩年的思考、摸底和衡量后，兄弟兩人經過商議，決定由哥哥留守檔口保底，弟弟出來跨界“闖一闖”。雅潔五金，是他們創(chuàng)辦的第一家企業(yè)，主要做鋅合金壓鑄的兒童玩具和家用五金產品。

于是，用了3年時間，雅潔五金賺了“第一桶金”。但曹湛斌還是覺得差點意思，“不如人家鋁材廠賺得多，賺得容易。”

那已經是90年代初期，亞洲鋁業(yè)、鳳鋁鋁業(yè)相繼建廠，大瀝成為全國鋁型材加工制造企業(yè)最多最集中的地方，鼎盛時期一度集聚了近200家鋁型材企業(yè)，鎮(zhèn)級銷量和出口額排名均處于全國首位。前述所說的另一位瀝商潘偉津，在專攻鋁型材之后的兩三年，企業(yè)年營收就已過億。

再一次兄弟協(xié)商后，1993年，曹氏兄弟用雅潔五金賺下的100多萬，加上多年經營肉檔的積蓄，創(chuàng)立了堅美鋁型材廠，正式進軍鋁型材行業(yè)。

那一年，曹湛斌36歲。

非典型性商人

鋁型材生產是一個相對高投入的行業(yè)，隨便一臺熔鑄爐、一臺擠壓機就要幾十萬，加上廠房、工人薪資，兩兄弟100多萬的資金投進去，也只能保證堅美的基本運轉。

自有資金不足，曹氏兄弟將希望寄托在銀行貸款。但是地是租的、廠房沒有太大的價值，單靠自己，堅美很難借到錢。沒辦法，堅美選擇掛靠當時的鳳池鄉(xiāng)，由鄉(xiāng)來擔保，在銀行利息之外，收取一定比例的掛靠費。雖然成本高了，但曹湛斌認為，“有錢還是比沒錢的發(fā)展來得快一點?！?/p>

堅美鋁業(yè)老照片

那個年代，用曹湛斌的話說，就是“生產多少賣多少”。但有意思的是，即便是在不愁銷路的賣方市場，堅美依然在一開始就劃下了產品質量和品牌聲譽的“紅線”。

老堅美人可能都記得，在堅美發(fā)展的早期，曾經有一批11噸的原材料，生產出來后發(fā)現(xiàn)有瑕疵，準備重新回爐重造。但是顧客著急，親自看過成品后和曹湛斌說，不用回爐，他能容忍這點瑕疵，可以把貨直接發(fā)他。但曹湛斌拒絕了。

“質量問題我最忍不了，絕對一票否決?！痹诓苷勘罂磥?，產品質量出了問題，即便客戶能接受，堅美也決不能讓一條不合格的鋁材出廠，砸了招牌。

1985年，海爾首席執(zhí)行官張瑞敏砸了76臺不合格的冰箱，立起了海爾的質量意識。多年之后，堅美用這一單回爐重造，完成了對員工的質量意識教育，和客戶的口碑宣傳。

馬克思在《資本論》中寫道：一旦有適當的利潤，資本就膽大起來。如果有10%的利潤，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；有20%的利潤，它就活躍起來；有50%的利潤，它就鋌而走險；為了100%的利潤，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。

從這個角度上看，曹湛斌是一個非典型性商人。他信奉錢要賺得明明白白，賺得心里舒服。90年代末期有個越南的客戶，和堅美簽了訂貨協(xié)議，給了5萬元的定金。但直到合同過期，都沒有人來提貨。直到三年后，客戶再次找到曹湛斌，告知他由于當時身體出現(xiàn)重大健康問題，未能履行合同，請求歸還一部分定金。

那是20多年前的越南，5萬元人民幣，是一筆巨款。而這筆錢已經過了合同期，完全可以不給。但曹湛斌一分不少，將定金如數歸還。他告訴客戶，“你沒有買我的東西，我不能賺這筆不義之財?！?/p>

定力

這似乎很矛盾：因為賺錢快且容易，曹氏兄弟創(chuàng)立堅美，闖入鋁型材行業(yè)。但他們又不甘于賺快錢、賺容易錢。

曹湛斌很清醒，堅美，或者說整個鋁型材行業(yè)能夠快速發(fā)展，是吃到了改革開放與中國的人口紅利，“假如堅美不是在中國，而是在非洲或者東南亞一個很小國家，有可能做成今天的堅美嗎？不可能?！?/p>

但光靠外部利好，企業(yè)走不長遠。市場競爭，優(yōu)勝劣汰無處不在，要站穩(wěn)腳跟、要做大做強，就要有正確的戰(zhàn)略及與之匹配的戰(zhàn)術、科學合理的管理制度、持續(xù)不斷的創(chuàng)新與優(yōu)秀的企業(yè)文化。更直白地說，就是要有自己的戰(zhàn)略定位，以及執(zhí)行戰(zhàn)略的定力。

很多時候，這意味著一次艱難的抉擇。曹湛斌清楚地記得，2000年前后，堅美為提升產品質量，準備從日本引進行業(yè)內第一條陽極氧化電泳涂裝生產線。如果如愿，堅美的產品質量將真正與世界先進水平接軌。但投入也很驚人：1000萬美元，折合人民幣約8000多萬元。

但此時，塑鋼門窗風突然刮起，全國各地興起塑鋼門窗投資熱潮，大有替代鋁合金門窗之勢。電泳生產線項目是及時叫停，還是繼續(xù)上馬？堅美內部也有很多不同的意見，就連同行都為堅美捏一把汗。最終，曹氏兄弟拍板：上！

堅美鋁業(yè)氧化車間

20年后回過頭來看，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。由于上了這條生產線，堅美氧化電泳生產線工藝技術水平、自動化程度和產品實物質量均達到國際領先水平，使得堅美無論在技術上還是在規(guī)模上，都迅速與同行拉開了距離，奠定了堅美在行業(yè)的地位。

在此基礎上，堅美先后建立了世界最先進的熔鑄、擠壓、表面處理生產線和立式自動成品倉，以及國家認可的實驗室。2018年，在曹湛斌帶領下，堅美又率先開始了數字化智能化升級改造，建立了行業(yè)領先的數字化智能工廠，榮獲了“佛山市數字化智能化示范工廠”及四項“數字化智能化示范車間”榮譽，開啟了新型工業(yè)化之路的新篇章。

成立至今，30年的堅持，讓堅美成為國內鋁型材行業(yè)與國家標準的主要制定者和修訂者，也是行業(yè)內唯一獲得“中國質量獎”與“廣東省政府質量獎”的民營企業(yè)。截至2023年12月，堅美共擁有各類專利1070件，其中國際發(fā)明專利25件、國家發(fā)明專利116件。

曹湛斌更驕傲于市場的認可：堅美高精尖工業(yè)材產品在新能源汽車、光伏儲能、機械裝備、5G基站、大疆無人機以及電子電器等高科技領域得到產業(yè)化應用，成為華為、比亞迪、一汽、東風、廣汽、理想汽車等企業(yè)的主要供應商。

在建筑型材方面，堅美連續(xù)8年獲評中國建筑型材十大首選品牌。全國100強的房地產企業(yè)，80%都與堅美有合作關系。全球著名的10座最高建筑，有5座采用堅美鋁產品。

“堅美在短時間內取得這些成就，美國鋁企業(yè)做不到，日本鋁企業(yè)做不到，歐洲鋁企業(yè)也做不到，我們做到了。”曹湛斌很自豪。

堅美自動成品倉